成熟

有時候，不是對方不愛你。
但你們的路，卻忽然在某一天，漸漸地走不下去。
原因，只為欠了一份「成熟」，讓你跟對方之間，多了一點距離、甚至裂縫。
　
「你可不可以成熟一點 ? 」
　
這句說話，出自她的口裡；即使她的語氣是有多輕柔，但對你來說，已是一種沉重的打擊。
　
成熟。當你過了十八歲、又或中學畢業要出來做事時，你的父母、你的所有長輩，或許都曾經這樣告誡過你：「大個仔了，要生性一點了！」。生性，就是指變得成熟；你當時可能會對這種論調感到不耐煩，又或會誠惶誠恐，為那自己未完全掌握甚或未了解過的成熟而疑惑；只因十八年來，教科書與補習班不會教，家人最多就只會身教，而他們對你朋輩間的抽煙喝酒打機唱Ｋ蒲吧大多都嗤之以鼻，又讓你知道成熟不是那回事。彷彿對一個人來說，成熟是必須要學會的，卻又只能意會而不可言傳，比起武俠小說裡的內功心法，還要難懂。
　
不過縱然你不願意，你還是努力的去學習那一門「成熟」學科，讓自己在待人處事上，能表現得更像一個大人；只是這就是成熟嗎 ? 你不敢肯定，每天仍是了無頭緒的在現實中摸索。然後直到某一天，她這樣的對你說：
　
「我覺得，你很成熟，很懂得照顧別人。」
　
你有點意外，因為朋友們總是笑說，自己是一個長不大的野孩子；如今眼前這個喜歡的她，卻跟你說你很成熟。你終於有點開竅，知道所謂成熟，原來就是要懂得照顧別人 ...... 或者你是知道，答案應該不是如此的簡單兒戲，但為著眼前的她，你發誓要給她最好的，不會讓她感到一點的不快樂、甚至是不幸福。
　
如所願地，你們一起了。你履行了之前的承諾，待她很好很好，照顧得無微不至，她冷了你會為她取暖，她餓了你會為她準備晚飯，她累了你會為她蓋被，她哭了你會耐心安慰她；你依著最初她所讚許過你的成熟而行，每天都盡最大努力讓她過得很開心快樂，做好了這個男朋友角色的應有本份。只是有時夜深、你獨自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，呆想這一份幸福，真的只是依靠這樣的噓寒問暖、貼身照顧，就可以一直延續下去嗎 ?
　
你心底隱約感到，應該不可以，可是你亦找不到更明確的出路；惟有見一步走一步，努力做好眼前的，用心的維繫下去。

之後這樣的走，不知不覺就走了好幾年。
　
她仍是與你一起，你仍是待她如此的好；但有一天你開始覺得，你的好再得不到如以前般的反應。彷彿出現了甚麼差錯，你感到在你們之間，多了一點莫名的距離。為甚麼如此 ? 你摸不著頭腦，雖然她仍是在自己的身邊，每星期仍是約會好幾次、一起做平時做著的事情，但你不時會發現到，她顯得不投入，縱使她還是對著你微笑 ......
　
也許，她是因為近來工作累了 ...... 你這樣的安慰自己。
　
可是情況再發展下去，你的自我安慰再發揮不了作用；不只是你，連你的朋友、甚至父母，也留意到她的心開始不再在你身邊。
　
一定是出了甚麼問題。你盡最大能力，嘗試去倒帶重播，過去的這些日子裡自己是否做錯過甚麼；但你又不以為，自己真的有做錯過，而且你們最近也沒有吵過架。這時就有個朋友問了，莫非是有第三者 ? 你不禁提高了警覺，立即再審視她身邊的所有異性朋友，留意近來她是否跟同事或朋友經常約會、或是經常談電話傳短訊之類；到最後又發現到自己原來想得太多， 她除了工作以外，根本就忙得再沒有時間去發展任何曖昧，你還為自己對她的不信任而自責。
　
只是，那一點疏離仍是如此培養著。
　
越是相處，你越是感受得到那種無言以對。
　
新衫　還未曾過目便放下　你像懶得笑納
今晚　還在談未來做計劃　你慢了一秒回答
　
你為此越來越感到不安，而這些不穩定的情感，又不能避免的於你臉上漸漸流露出來，在她無言的同時，你也再維持不到你的溫柔體貼，開始出現了一點爭執、甚至吵架。你對此不禁感到氣餒，你不過是想讓大家開心一點罷了，為甚麼她總是不明白你、不再如以前般快樂；可是同時間你又忍不住自憐，因為起碼你們還會吵架，起碼你們還是有話可說，而不是一直的相對無言 ......
　
雖然，這開始已經不是，你一直想一起去擁抱的，那份愛情。
　
而接著，在爭吵逐漸增多的時候，她終於在無意之間，透露出這段關係裡的真正裂縫所在
　
「你可不可以成熟一點 ? 」
　
你愕然，也愣住，再不懂答話，同時間這幾年來的許多個畫面，忽然都在你腦海中快速掠過 —— 有天她對你說，她的一個同事結婚了，比她還年輕幾歲；有一次，她的上司問她有沒有興趣到國內工作，升職加薪；那天她對你笑言，自己一定是個来讨债的人、才會跟你一起；某次她又談起，你們原來不知不覺已經一起四年了，慶幸大家仍是沒有變 ......
　
這些這些，原來都是她對自己的暗示或明示，你真是有所不足的，她想你可以再變得成熟一點，想你能夠給予她一個肯定的未來。只是你又有點不忿，難道你一直所做的，真的就是不夠成熟嗎 ? 然後你再回想一下自己的情況 —— 有工作，但沒前途，家境不算窮，也不富裕，未有長遠的發展計劃，就只能給予她這一刻的溫柔體貼 ......
　
你不由得冒了一身冷汗。
　
原來成熟，真的不是單單噓寒問暖、貼身照顧就夠。
　
原來，單純的一份愛，也是不足以去維繫一段愛情。
　
那夜，她最後沒有再說過一句話，你也變得無言地，看著她轉身離開。你知道，自己再不變得成熟一點、再不為自己增值的話，就可能不能再延續這份愛 ...... 可是你已經不年輕了，看著成熟這一門學問，你仍是感到了惶惑；假使自己變得成熟一點，就真的可以換來一份愛 ?

倘若自己有為將來打算，就真的可以為對方帶來安全感 ?

你不知道，只知道路仍是要走下去，縱然那是一條看不見前路的路。